生命是一篮子饱满的水果,上面布满了虫子眼儿。
1593年,罗马。一个男孩手里捧着盛满的果篮笔直站着,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,有些不耐烦地扭动脖子——他对面胡子拉碴的男人正聚精会神地在画布上涂抹颜色,间或抬起头看他一眼,显然还没有结束工作的迹象。
卡拉瓦乔《捧果篮的男孩》
男孩儿是在两条街外那个破烂小酒馆里与画家相识的——他当时并不知道这个邋遢又落魄,看起来仿佛有三个月没理发修胡子的家伙居然是画家。这人总和他们这些小混混一起喝酒,跟妓女们说着笑话,心情好了,还会好心招待一下蹲在门外的乞丐——但他并不一直安分,跟偷了他几块钱的小偷大打出手,还要恶狠狠嘲讽赶来的警察。
卡拉瓦乔:《生病的巴克斯》
米开朗基罗·卡拉瓦乔(Michelangelo Merisi da Caravaggio)——正是这个画家——他对此倒很满意,说这是生病的酒神,就像这病着的罗马一样。天主教和新教动辄就爆发冲突,没完没了地争论着谁才是他们的真主;贵族们热烈地谈论艺术,却有越来越多的人为面包发愁;街上流窜着乞丐与窃贼——他们都想法设法要掏空遇到的每个人的口袋。而卡拉瓦乔哪边也不站——在罗马这座混乱的伊甸园里,他不属于任何一处,他在一边看热闹,偶尔甚至让自己成为那个被围观的“热闹”。
卡拉瓦乔:《纸牌作弊老手》
1600年,仍然在罗马。红衣主教的赏识让他的生活不再那么艰难,还得到了为教堂及其他宗教团体作画的工作, 但卡拉瓦乔从不是个循规蹈矩的虔诚信徒。圣人可以是来自市井街头的伙夫,圣者的殉难也可以是一场毫无修饰的谋杀。
卡拉瓦乔为圣王路易堂的肯塔瑞里小堂所做装饰画之一《圣马太蒙召》,耶稣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,圣马太则身处市井,衣冠不整
卡拉瓦乔为圣王路易堂的肯塔瑞里小堂所做装饰画之二《圣马太殉难》,凶手成为画面的视觉中心,圣马太如同被谋杀的凡人
诞下耶稣的处女玛利亚,结束尘世生活后,肉身与灵魂一起升上天堂,这在提香和鲁本斯等人的笔下神圣而光明。但卡拉瓦乔可不会唱love & pace的赞美诗——没有施以恩典的仁慈的主,没有泛着金光的云彩,没有天使和音乐,也没有一个纯洁的、安详的圣母,只有一场真实得可怕的死亡。那以溺死的妓女尸体为模特画出的女孩,躺在昏暗狭窄的空间里,布衣包裹着的身躯僵硬而肿胀,围在她身边的人低头哀悼,掩面哭泣。
升天与死亡有何区别呢?卡拉瓦乔以画回答,没有。下贱也是圣洁,仁慈也是残酷,奉献是牺牲,升天的永生,即是死亡。


卡拉瓦乔所画的《圣母升天》
但并非所有人都能明白,或者接受这个答案。
卡拉瓦乔所绘静物画:《水果篮》
这便是他,癫狂而冷静,无畏而惶恐,一边罪恶,一边忏悔,反叛世界,却心怀悲悯,亵渎神圣,却又渴望被救赎。
卡拉瓦乔所画《被斩首的圣施洗者约翰》,他将自己的名字签在了约翰颈部流出的一滩血液中
卡拉瓦乔《大卫与歌利亚的头》,他将故事中巨人歌利亚的头画成了自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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